母亲对熏鱼的喜爱，如同诗人对月光的偏爱，深沉而执着。
那熏鱼，是外婆家传承的味道，每次母亲归省，总带回了沉甸甸的思念。我对此却颇不以为然：那熏得漆黑坚硬的鱼片，硌牙不如鲜鱼嫩滑。外婆的家，路远迢迢，我却总是不得已携着这份沉重的味道，因为母亲臂弯里有更幼小的弟弟。对熏鱼的抵触，便在心底悄然生根。然而，这些话我只敢在父亲面前低语，面对母亲的关爱，我只能默默吞下那块块“深情”的熏鱼，心中却滋味杂陈。
此次再随母亲踏上回外婆家的路，离别时，母亲依旧没有泪雨磅礴，只是笑纳了外婆冬季的熏鱼珍藏。外婆的笑容里满是宠溺：“都当妈的人了，还这么孩子气。”母亲便孩子气地笑答：“那也是你的女儿！”她将那份沉甸甸的爱递给我，抱起弟弟，一声轻唤，决然转身。
我总觉得母亲对熏鱼的偏爱近乎贪婪，似乎每次归来的目的仅止于此。每次回首，外婆那瘦小的身影在风中孤独地张望，心中涌起的是说不出的酸楚。我想叫住母亲，但她总是匆匆拽着我前行：“快走，不然赶不上车了。”
我不情不愿地跟随，心中暗怨母亲的冷漠，甚至有时叛逆地想，外婆怎养了这样一个“忘恩负义”之人。
归家后，我终于爆发，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将熏鱼藏入冰箱，忍不住质问：“妈，你怎能如此痴迷？一年才回一次，你难道不多陪陪外婆，只知道吃？”我满脸通红，话语尖刻，母亲愣住，长久无言，脸上的落寞让我心生悔意。
我逃也似地回到房间，暗恨自己的冒失，却又安慰自己：不过是实话实说。心中矛盾难解，我悄悄窥视母亲的反应。
未料，母亲站在冰箱前，若有所失，机械地将熏鱼放入，然后呆立。她 finally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，如同捧着珍宝般轻嗅。我皱眉：这味道有何特殊？但好奇心驱使我继续观察。
母亲细致地将熏鱼放入碗中，又轻手轻脚地放入微波炉，反复调整温度，最后还是回到最初的设定。她的眼神空洞，我心中忽然一动，只见母亲眼眶泛红，一滴泪珠缓缓滚落。
那一刻，我似乎懂了张晓风所言：“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件羽衣，深藏在箱底。她们无需羽化成仙，只需相信，自己曾拥有羽翼。”母亲的羽衣仍在，只是她将那份对家乡、对亲人的爱，深锁心底。
“真香啊。”当母亲从微波炉中端出熏鱼，我带着微笑走进厨房，“妈，我也要尝尝。”母亲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，那份幸福，也感染了我。